陆容与

粉红别来关注我我会拉黑

我的小世界。一个普通的女孩子。

人物1:白芥

白芥是我第一个想到的人物,于是第一个写。
白芥出生在疯狂的年代。父亲是中学历史老师,母亲是国企里的食堂员工。母亲怀孕正赶上闹事最严重的时候,父亲的学校停课了,国企也很少上班了,两人无事可做,天天在家里互相大眼瞪小眼。偶尔几次到学校里搞宣传活动,父亲负责出黑板报,由于紧张出了个小纰漏,把“万寿无疆”的“万”字写漏了,立刻被眼尖的红卫兵报告上去。上头已经决定发配他去西部劳改了,他是最忠厚老实的人,平时从没树敌,于是众人都帮他求情,终于逃过一劫。
他决定学乡下人,给即将出生的孩子取个贱名。在混乱的年代里,对儿女没有指望了,只求平安就好。孩子一出生,看到是个女儿,不好意思取得太粗鄙,于是用了“芥”字。一方面指孩子身份低微,一方面暗指暴风骤雨的时代,加上姓氏还是个好听的中药名,一举三得。

白芥长大之后,的确符合她的名字。又白,又矮,又瘦得像根草。她长得并不好看,额头上有星星点点的雀斑,头发像被火烧过一样泛着焦黄,一副厚重的眼镜把平鼻子压得更塌了。因为眼镜太大,也因为她动作迟缓讲话慢,别人总觉得她显出一副痴痴愣愣的样子。其实姑娘脑子转得挺快,天南地北的想法一同被激发,一堆想说的话在嘴上堵了车,最后谁也出不去,憋得她满脸通红。

没读过白芥写的文章,是不能说认识其人的。平时毫不起眼、甚至有点被欺负的女孩,把所有的力气全都注入到了文字里,钢笔里淌出的不是墨水,是血。堵在嘴里说不出来的话终于被理顺了,变得又光滑又服帖,甚至还激情澎湃地在纸页上跳跃。别人还在咬着笔头,她就第一个交了作文。
一周一次的讲评作文是她最春风得意的时候。每次老师都把她的作文压在优秀作文的最下头,作为压轴好戏。她站起来朗读的时候,三十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她。她本来就不害羞,此时也不笨拙了。若她想控诉,她的文字就是长矛,缓缓插进对手的胸膛,透心凉;若她想褒奖,那她的文字就是赞美诗,是圣歌,是天使的号角;若她没什么特别的目的,只想写写生活、抒抒情,那她在第一小节就能把人拉到情景中去。直到读完,她突然停下的声音揪着听众的头发,把他们从故事里重拔出来。
教室里的回响的掌声十分热烈,如果老师不喊停,就会一直持续下去。她坦然地接受目光的洗礼,不仰头也不低头。等掌声终了,老师继续上课,她身上的光芒就熄灭了,高大的身材就矮下去了,重新变成那个最不起眼的女学生。

在她平凡的十几年人生中,几乎没有任何值得提及的事情。她和所有同龄人一样,小时候在筒子楼间唯一的水泥空地上玩耍,长大之后在堆积如山的锅碗瓢盆中做题。
她五岁的时候,家里给她添了个妹妹,取名白芷。和她有些阴郁的性格不同,妹妹从小就活蹦乱跳,在搞砸一切的同时成功搏得了所有人的欢心。这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没有哪次回家口袋里不装着糖,整栋筒子楼里所有人都宠着她。
随着妹妹的长大,她们终于要睡不下同一张床了。不是你卷走我的被子,就是我把你蹬下床。父母经过千辛万苦,终于在父亲工作的B中旁申请到单元楼里的一间房。白芷因为搬家嚎啕大哭,这一次,她口袋里的糖多到要溢出来了。

B中在东北区,是全市第二好的学校,而且有初中部。白芥正好赶上年纪,在B中开始就读初中。他们的家离学校不远,在北河边上。这么几步路,从闹市区就到了城市比较荒凉的边界上。楼没有那么多,人也没有那么多,到处空空旷旷,只有一条大河在流淌。北河比南河宽得多,几乎像一条江,这就是A市没有向北河以外扩张的原因。
她和妹妹在河边一望无际的荒草和芦苇丛里捡石头,有的时候捡到好看的,半透明,对着太阳看还熠熠发光。偶尔拾到一些小螃蟹,就带回家让母亲煮了给全家吃。家人不担心她们掉到河里去,就算河边没有护栏。北河是条自然的河,用不着像对付发了疯的狗一样拴起来。它的水由浅到深,女孩们害怕湿了鞋袜,是从来不会走到水里去的。
白芥靠语文和外语的好成绩考入了A中,顺理成章地选了文科,顺理成章地上到高三。家离学校稍远,要骑二十几分钟的自行车。她知道她没法习惯集体生活,只好牺牲每天的睡觉时间,两点一线地往返。

大概就是这样的一个女孩子。不想说,可以一句话也不提到;想说,可以再写十几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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