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容与

粉红别来关注我我会拉黑

瓦赫兰的黄旗(上)

*借用加缪《鼠疫》背景进行的原创

A夫人回到瓦赫兰市的时候,鼠疫已经开始几个月了。
所有阿尔及尔驶向瓦赫兰的民用火车都停运了,她乘轿车回城。临近城郊,她没有见到报纸上所说的“成百上千的死老鼠堆成的山丘”,只偶尔看到一两具小小的、干涸的尸骸僵硬地躺在阴沟中。
没有向外开的车子,向城内开的也极少。她在宪兵与市民的注视中回到家。
A先生为她拉开车门,向她伸出手。她撑着他宽大而暖和的手掌,下到地上。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黄沙气味,马路上泛着层灰蒙蒙的泥土。A先生把行李一一从电梯扛进屋中。她跟在他身后,关上门。
她取出杯子和凉水壶,给自己倒了杯水。她注意到家中第一次门窗紧闭,厨房里散发出久不通风的霉味儿。她想打开窗户,被A先生按住了手。
A先生对她说:“你不该回来的。”

港口城市瓦赫兰的居民们,从未想象过交通要塞会成为孤城。他们依靠飞机与卡车的施舍过活,每周看同一部电影,在公用电话前排长队——不过很快连电话也不再连通了。他们没有权利在城市边缘眺望外面,只拥有北面的海洋。此时城市仿佛四面环海,成为一座地中海上的岛屿。
A先生和夫人住在公寓楼的顶楼,从卧室的窗户可以看见港口与大海。夜晚上灯之后,A夫人常坐在床沿,看港口的灯光。大大小小的船舶仅靠绳索与岸相连,像脐带连接着胎儿与母亲。它们在羊水中,无心地、惬意地漂浮。
A夫人说,这是城中最像瓦赫兰的地方。
今夜,港口的灯没有亮。她就着月光,遥遥看到,空空的港湾没有一艘船只。她照样坐在床边发了许久的呆,直到A先生进来,小声问她是否能熄灯睡觉。

A先生三十岁上下,鼠疫开始之前在邮局工作。上头怕信件也沾染上不洁,从此禁止了通信。
许多市民一样成了游手好闲之徒。他们在酒吧痛饮到深夜,向陌生人倾诉,陌生人也同样向他们倾诉。过了几周,酒水在开店一个小时之内就会售罄。再后来,店里每张桌子间隔了很远的距离,客人们反反复复用不见得更干净的手帕擦拭餐具,每个人都互相怀有深仇大恨似的,只要对上眼神就匆匆避开。连货币的使用,都成为一种冒险。
所有的营销手段全部失败后,大批店铺在紧闭的门上挂上牌子,上头简单而潦草地写着一个词:“鼠疫。”

A先生没有饮酒与诉苦的习惯。他沉默地打发着孤身一人的时光。A夫人在他阻挠之下的回归,没有给他带来丝毫安慰。
妻子睡熟了。在她细小的鼾声中,夹杂着楼下传来的动静。他知道楼下的寡妇染上了鼠疫,她是楼里第三个感染者。第一个死在家中,整栋楼房都被消了毒,无济于事,因为第二个患者很快就被送进隔离医院,再也没回来。
楼下的地板吱呀作响。踏在上面的鞋子不知属于医生,还是属于殡葬队。他翻了个身,也沉沉睡去。

还未入夏,被烈日烧灼的瓦赫兰就提前显出了颓唐之势。居民以每天数百人的速度在阳光下蒸发。病魔在居民楼里,在医院里,在监狱里,在办公室里肆虐。以前,人们总以为,只有在不见月亮的夜里恶魔才敢出来造次。而它现在在光天化日之下,明目张胆地炫耀它的武力。阳光里裹挟着它的恶臭,黑夜里也藏匿着它的刀锋。它不会歇息。
人群从不聚集,除了教会组织的忏悔会上。几百个膝盖同时触碰教堂的地砖,神父慷慨激昂的演讲撞击着四壁。A夫妇和其他挤不进去的人一起在教堂门口扎堆,四周安静地出奇,这才能让他们听清神谕。
“……这是主对人间的试炼。我们的城市有幸被选中,患者即将先一步得到救赎……”

A先生拉着夫人退出了人群。空荡的大街上,太阳只照出两点黑影。A夫人问他是否相信上帝,他说:“这不重要,因为对上帝来说,瓦赫兰不重要,我们也不重要。”A夫人攥紧了他的手,他回握住,用拇指蹭了蹭她的手背。

——TBC—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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