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容与

粉红别来关注我我会拉黑

J和我


从少年时期的最初,我就模糊地意识到,同性对我有一种晦暗的吸引。少女柔软白皙的四肢总让我心弦为之震颤,我意识到我之粗陋,不堪与其为伍。这种暧昧的注视一直持续到今天——我怀着激情、克制和哀愁遥遥看着她们,她们则像风一样从我的生命中流淌而过。


J是我第一个认识的人,也是最后才离开我的人。我在六岁的夜里,会偷偷地在被子下面握着她的手。我们窃窃私语被生活老师逮到,赶到房间外面罚站。后来,她坚持说那是个好老师,我却对她留下了凶恶的印象。

我和J从来不曾熟识,尽管她一直在我身边。食堂的板凳上我们并肩而坐,毕业班时我们桌子挨着桌子坐在教室最前排的中央。我们不约而同地穿着小学校服在考场上相遇,然后她在德班,我在法班,之间只隔了几个座位的距离。

她是与众不同的。从十一岁起,也许更早,她就是冷漠而疏离的。她会参与玩闹,但是更多的时候都静默着旁观。我模糊地知道她参与了不少挑拨离间甚至霸凌。我不清楚谁是她的朋友,朋友中又包不包括我。她看上去并不会在乎谁。她的文字和思想都早熟,别人还是孩子时,我隐约地触及到纸页之下那个过早成为少女的灵魂,以及其中渴望着纸醉金迷的污痕。

她是我的同桌,我可以小心地嗅她黑色的长发。她洗发水的味道,和所有姑娘的发香都不一样。夏天她会穿上那条蓝色的校服连衣裙,胸前有一条假领带。她抱着书本,从走廊上走过来,留下一条长长的、散发出花香的尾迹。


我们总是最快吃完饭、最先回宿舍洗澡。我裹着浴巾,听到浴室里水声哗哗地响。隔着帘子我闻到熟悉的花香,我知道她在里面。

我叫了一声她的名字,她应了一声。我逃也似地进了离她最远的隔间,打开水龙头。

两个莲蓬头的哗哗水声回荡在浴室中。我靠着隔板滑下去,半蹲在地砖上。我被陌生的情绪包裹了,心脏擂鼓般跳动着,幸福而焦虑着,在升腾的热气中一阵恍惚和眩晕。

很久以后我才知道,那是人一生最初的情欲。 

这种紧张的眩晕一直伴随着我,而她就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。女孩子之间模糊的界限在我们之间却如同厚实的墙壁,我可以和别人心无芥蒂地搂抱,而我畏惧触碰她。我以为那是因为我和她不熟悉,而她天性凉薄。我是在恐惧她吗?还是在恐惧什么我还不了解的东西?这是爱,是厌恶,还是别的什么?为什么我渴望着触碰到她的发、她的肌肤?为什么我想要逃离她?


毋庸置疑,她是美丽的。她活在永远的夏季,永远穿着那条轻飘飘的蓝裙子,有着瓷器般白皙的臂膀和清冷的面容。十二岁的我离她很近,又离她很远。我和她是类似的,又是不同的。我在看着她时,心底会涌出没有来由的哀愁。我触摸到了更为深邃的东西,一种越发厚重与复杂的情感。而这一切都被掩盖在了初夏晚风般轻巧的惆怅之下,终于被埋葬在了少年时代的开端。

我不知道该如何归类这份暧昧的凝视。什么都不懂的年纪,居然有人开始拿我们开玩笑,同样暧昧地把我们的名字相提并论。直到我们升入初中,奇迹般地到了同一个班级。

我成了她最熟悉的人。她会在开玩笑时,在众人的目光下抱着我,说她最喜欢我了。我尴尬而无处躲藏,我知道她的笑意之下并没有温度。我们在圣诞节时互相送礼物,我至今保留着她送我的钢笔和本子。我依然长久地、长久地注视着她,直到她离开我,永远离开了南京。

一年后,我们一起回了仙林。我们坐在车后座,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。大操场上,篝火刚刚燃起,到处都是快乐的人群。暮色四合,我牵着她的手,直到她看到一群伙伴,松开我的手,消失在人群里。


再次看到她的模样是几年之后,社交网络上。

我认不出来她了,她的鼻梁似乎整过型。照片里,她和一个我不认识的高大男孩依偎在一起。另一些照片里,她涂着正红口红,戴着墨镜,身着黑色露肩礼服裙,像嫁入名门的贵妇人。我翻着时间轴,看她在这些年里走过名山大川,和一座座我熟悉或陌生的欧洲城市。


我点了关注,熄灭手机屏幕,倒在臂弯里,小声地哭了。

我等了两年,她没有关注我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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